凌晨五点半铁北还陷在深灰色的睡眠里。
江川是被江叔的咳嗽声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到床头的旧台灯拉亮开关。
昏黄的光线立刻填满了狭小的房间照见江叔蜷缩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嗬嗬”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气管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叔!”江川两步跨到床边伸手去拍江叔的背。
掌心下的身体烫得吓人每一次咳嗽都带着震颤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江叔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球在灯光下失去了焦点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急促的喘息和咳嗽。
床头柜上的水杯是空的昨天晚上喝光了。
江川转身去倒水暖水瓶是凉的。
他咬了咬牙把江叔稍微放平一点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又拿过毛巾擦了擦江叔额头的冷汗。
“没事的叔没事的喝口水就好了。
”他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江叔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拿着空暖水瓶快步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天物业也没人管只能摸着黑往下走。
每一层的楼梯转角都堆着杂物散发着霉味和各种说不清的气味。
走到二楼时他听见隔壁张奶奶家传来收音机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评剧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突兀。
锅炉房在筒子楼后面铁皮门被风吹得哐哐响。
江川灌了热水又快步跑回去。
他把热水晾到温吞才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江叔。
江叔喝了几口水咳嗽似乎减轻了些又沉沉睡了过去眉头却依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江川坐在床边看着江叔苍白消瘦的脸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江叔皱着的眉头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而干燥。
他想起昨天从游戏厅回来时路过药店橱窗里摆放着的各种感冒药和止咳药价格标签像小刀子一样扎眼。
他摸了摸贴身的口袋那十五块钱还在被体温焐得温热叠得方方正正。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些从深灰变成了浅灰。
江川看了看墙上的旧挂钟六点四十。
他得去学校了。
他把江叔的被子掖好又检查了一遍床边的尿袋确认没有问题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下楼。
蓝色棚子依旧塌在楼角被凌晨的冷风吹得微微晃动。
江川走到棚子门口停下脚步。
地上那个硬馒头还在是林暮昨天放这儿的被风吹得干硬上面落了层灰。
江川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咬了一口。
又干又噎剌得嗓子疼。
他就着冷风几口把馒头咽了下去胃里空荡荡的有点发慌。
他没去看棚子里的自行车——天太暗看不清。
反正林暮今天肯定得推着那辆破车来学校到时候再说。
江川往学校走。
铁北的清晨空气里混杂着煤烟味和早点摊飘来的油烟味。
路边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大多是早起上班的工人和上学的学生。
他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又大又稳校服外套敞开着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T恤。
教学楼里已经有了不少学生走廊里闹哄哄的充满了说话声和脚步声。
江川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径直上了三楼。
他没回自己的教室而是靠在高二(三)班教室门口斜对面的楼梯扶手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还是那个空的“大生产”烟盒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睛却盯着楼下。
他在等林暮。
七点十五分预备铃响了。
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进各个教室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迟到的学生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江川皱了皱眉。
林暮怎么还没来?是睡过头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他准备下楼去看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是林暮。
他推着那辆黑色的永久牌自行车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车把果然是歪的歪得很厉害几乎要和前轮成四十五度角。
车筐也变了形一边塌下去用几根细铁丝勉强绑着。
林暮的脸色很白比平时还要白嘴唇抿得紧紧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显然是推车推得很吃力。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拉链拉到顶把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前方。
江川看着他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火。
火什么?不知道。
可能是火他昨天不听赵磊的话非要走小巷可能是火他这么晚才来学校也可能是火他这副任人欺负的窝囊样子。
林暮也看见了江川。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想装作没看见推着车继续往上走。
“喂。
”江川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暮的身体僵住了。
他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低着头手指紧紧抓着变形的车筐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周围几个刚进教室的学生闻声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走廊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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