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退出乾清宫那沉重殿门时晚霞已彻底沉入西山之后只在天边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线如同扬州馆驿地砖上未能洗净的痕迹。
皇城内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他被冷汗浸透的内衫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他挺直脊梁步履沉稳地走在漫长的宫道上身后是渐行渐远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也是最大风暴中心的宫殿前方则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的未知前路。
吴愣子牵着马在宫门外等候见沈涵出来立刻迎上前。
他臂上的绷带在暮色中格外显眼脸上却满是关切与询问。
“大人?” 沈涵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目光扫过皇城脚下肃立的甲士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回处里。
” 他没有回自己的府邸那个冷锅冷灶、毫无烟火气的地方此刻无法给予他任何慰藉与平静。
他需要回到稽核文牍处回到那个充斥着算盘声、墨香与数据卷宗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战场是他能厘清思绪、找到方向的所在。
马蹄踏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夜色下的京城看似与往常一样宁静但沈涵知道这宁静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汹涌。
陛下那道锁拿江夏侯、擒拿王太监的旨意此刻恐怕已通过特殊的渠道发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很快就会扩散至整个官僚体系的每一个角落。
回到稽核文牍处值夜的书吏见到沈涵归来皆是又惊又喜纷纷起身行礼。
处内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埋头算账的沉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紧张与躁动。
显然沈涵携铁箱直入宫闱的消息以及扬州发生的种种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回来。
沈涵没有多言径直走向自己的值房。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和墨锭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几分。
他点亮烛火在案后坐下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待处理公文最终落在墙角那个空着的位置——那是周算盘平日埋首演算的地方此刻却只有一盏未点的油灯和几摞码放整齐的空白算纸。
周算盘……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在刀光剑影中以算盘声指挥若定最终呕血昏迷的瘦削身影。
“吴愣子。
” “在!” “周书吏那边加派可靠人手护卫所用汤药饮食必须由我们信得过的人亲自经手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沈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明白!俺这就去安排!”吴愣子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沈涵独自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御前奏对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陛下震怒下的旨意看似雷厉风行态度坚决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迟疑——在提及“凤阳”时陛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以及最后那句“暗中查访暂不惊动”的旨意。
动江夏侯是斩断勋贵集团伸向盐利的一只贪婪之手;拿下王太监是清理宫闱震慑内官。
这两者虽然会引发巨大震荡但尚在可控范围内甚至有助于皇帝进一步集中权柄。
但凤阳……那是龙兴之地是“淮右”旧部的根基所在牵扯着太多与陛下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旧部曲。
贸然深挖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可能动摇统治根基引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陛下是在借他这把刀斩断那些过于放肆的枝蔓却又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最根本的根系。
那么他这把刀在完成了扬州“算账”的使命后在即将到来的、针对勋贵与宦官的滔天巨浪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是功成身退还是被推向前台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 “笃笃笃。
”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留守处内的另一位老成持重的书吏姓孙。
他手中捧着一摞新的文书脸色凝重。
“大人您回来了就好。
”孙书吏将文书放在案上低声道“您离京这些时日处内收到不少……奇怪的公函。
有御史台询问扬州案进展的有工部询问新则推行细节的甚至还有几封来自五军都督府询问军需审计司相关章程的问得都……颇为蹊跷不似寻常公务往来。
” 沈涵拿起最上面一份来自五军都督府的公文快速浏览了一遍。
表面上是咨询军需物资基准定价的细节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打探和审视的意味尤其重点询问了审计司的人员构成与稽查权限。
江夏侯在军中的旧部故交可不在少数! “还有”孙书吏的声音压得更低“近几日处外似乎多了些生面孔不像是寻常百姓也不像是各衙门的差役总是在附近徘徊。
” 沈涵眼中寒光一闪。
消息传得真快!他这边刚回京那边的反扑和试探就已经开始了。
勋贵集团盘根错节势力遍布朝野绝不会坐以待毙。
而宫内那位王太监经营多年党羽众多陛下虽下旨拿人但宫内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又岂是一道旨意就能轻易肃清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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